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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一)

大水(一)

天空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它再也承受不住身上雨水的重量。最后一道闪电劈下,豆大的水珠从黑色的幕布上落下,砸在青色的硬石板上。

大雨滂沱。

沧州,中宋国,宣武王崇山十九年秋,北都。

整个沧州大陆很少有能被命名为都,因为它标准太高,人口又太分散。所以大部分城市都避免了“都”这个字眼。

北都,是中宋国最大的城市,就连王都南阳也比拟不过。

北都刘府。

身材魁梧的男人身着长袍,站在门框里的支柱旁,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雨滴落在积水里打出一尺高的水花。

“北都难得下这么大雨。”身材高挑美丽的女人走到男人身后,用秀美的手温柔地捏着男人的肩膀,“进去避一避吧,这里风大。”

“不能避,北都城我放心不下。”男人把手放在女人手上,“我没想到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雨,所以我并没有挖流,我害怕城墙和城门挡不住洪水。”

不说,意思也已经明了。

女人吃了一惊,连忙抓住男人的衣袖:“广明,不要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我是一个太守,我应该为北都负责。”刘广明转过身子握住女人的手,眼神里尽是温柔,“甄淑,等我回来,这个工作可能有点危险,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去守着希林,别让他着了凉,记得把窗子扣好。不出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刘广明转身踏进暴雨中,甄淑想伸手去抓,但是刘广明速度太快,秀美的手抓了个空,甄淑看着踏进雨里的刘广明,感觉喘不过气来。

在侧屋里一个躲雨的仆人见主子直接跑进了雨里,手疾眼快地撑了一把伞跑进雨中举在刘广明头上。刘广明感觉身上的冰冷消失,不禁看向撑伞的人。

“谢谢。”刘广明向那个仆人投去赞许的目光,他接过雨伞,难得地向这个卑微得如狗一般的奴隶道了一声谢。

“这是小的该做的。”那个仆人笑着哈腰,主人的道谢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

那个仆人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于是冒着雨跑回去躲进屋里了。刘广明微眯眼睛,他一直想看清这个仆人的脸庞,但是这个奴才时时刻刻都低着头,他总不能俯下身子去看一个奴才。而这个仆人的气质他感觉很熟悉,好像时时刻刻都为他端茶送水着。

那个人是谁来着?刘广明摇摇头,虽然他府里仆人不多,但是他的确没有在意那个一直在为他端茶送水的奴才长什么模样。

刘广明难得地没有出门骑马。他打开刘府的门,外面的积水漆黑如墨,直接望去根本看不到有多深。刘广明小心翼翼地伸脚进去试探,积水像一只贪婪的巨兽吞没了他的膝盖了。

原本热闹的正街上已经没有了人烟,整条街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小贩的木盒子,农夫的大米和面粉,纺织店的丝绸素娟。

整个北都城空空如也,所有的男人已经出城排水去了,仅仅留下家里的妻女和父母亲,这些没有能力劳动的人们都缩在满是积水的家里,没有人出来,整个城就和瘟疫刚刚散去的死城一般。

刘广明时不时可以听见小浪声中女人的惨叫与孩子的哭嚎,多半是谁家的房门又被雨水打碎了吧。

虽然他是北都太守,但是他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所有的百姓。

在远处十余丈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黑色的漩涡不停地打着黑色的浪花,仿佛要把天地都吸收进去。

刘广明把伞收了起来,靠在门槛的边上。这个时候伞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困住他的一只手,大大增加危险性。

他避开了那个黑色的漩涡,选择了绕远道。人命只有一次,在这种天灾情况下,再去做一些无知的尝试是很愚蠢的行为。

他并没有选择走正街,他向左边走去,在左边这条街是一条死路,但是直通城墙的台阶,不到两里处就是城墙,只要攀上城墙,那么他就安全了。

这里水很深,雨水冲开了原本就是松动的石板水长驱直入地灌进去,形成一道道神不知鬼不觉的陷阱。刘广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水已经漫到了腰际,行走起来越发吃力,还要试探着无法察觉的陷阱。刘广明脸色通红,鼻息渐渐加重。

城墙台阶上的石板也被雨水冲掉了,只留下坑坑洼洼的烂泥和碎石。刘广明只能扶着城墙上去了,筑城用的干泥已近被雨水浸湿,混浊的泥水流到他的手上。

刘广明来不及想这些,他踩着烂泥登上城墙,映入眼帘的一幕便是黑压压的太空,凛冽的风刮在他的脸上,如刀片一般,生疼。刘广明不禁闭上了眼睛。

“大人,您怎么来了?”刘广明听到耳边有人在喊他,扭头看去,才发现是北都驻军头领蔡司奕。

“司奕?有什么进展么。”刘广明知道蔡司奕在这里的原因,他看向城墙下方,近以万计的壮年男子正在下面劳作着,有的抬水,有的掘土,没有一个是空闲着的,暴雨打在他们身上,就像一件透明的雨衣。

“没有新的伤亡吧。”刘广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蔡司奕为难地说,他挠了挠头,一副不敢开口的模样。

“有什么便说。”刘广明低着声音吼道。

“是!”蔡司奕连忙应声,“又有十七位百姓被大浪卷走了,中河太不安宁,在一个时辰里卷了十余次大浪,每次就会被卷走一两个手脚不稳的百姓。三千驻军已经全部出动来通水挖河了,就连做饭的老爷子也来这里堆土了。”说着他指了指城墙脚下那个苍老的伙计。

刘广明看了一眼便扭头回来,裹了裹衣服方便取暖。他的裘衣已经湿透了,寒气合着大风吹得他有点冷。

突然不远处传来波涛声,声音震响如雷。蔡司奕脸色一白,他扑在墙头上,冲城墙边一个手持锣器的士兵喊到:“快敲锣!水来了!水来了!”

刘广明不知所以,他不解地看着大呼小叫的蔡司奕,听到“水来了”之后脸色刷得一下惨白。

城墙脚边的那个士兵听到了长官所言,立刻跑上台阶踩在烂泥堆上,朝着开阔的郊野玩命地敲锣,他没有叫喊,因为刺耳的铜锣声比喊声更有穿透力。

尖锐的声音刺入所有人的耳中,他们明白铜锣的意思,但是如此玩命地敲锣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所有的士兵与百姓不约而同地抱着农具朝城北门涌去,城北门在同时缓缓打开,一大股波浪超百姓一截涌入城中。

北都城里的的水位再次升高了。更多的惨叫声和哭声从城里响起,刘广明瞪着不远方的中河,在那条咆哮的河流看不见的深处,下一次冲锋正在酝酿。

黑色的浪潮卷过来了!

中河终于按耐不住,它发起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冲锋。黑色的波浪混合着泥石碎土朝北都城城墙撞了过来,际天的浪潮连着黑压压的云,阳光被无情地当在外面,整片天地陷入了彻底的昏暗。

“大人!快躲躲吧!这浪有足足五丈高嘞!”蔡司奕推了推身边的刘广明,但是刘广明没有动作,他低下头看着近万的劳士们撤进北都城中,眼睛里闪动着坚毅。

蔡司奕急得要跳脚了,他多么想就抛下这个傻乎乎的太守就跑下去,但是作为驻军头领的他如此逃跑的话,倘若侥幸在这次大浪中存活,他也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这样一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蔡司奕只能在原地东张西望,不知所措。

“百姓和士兵们都没有撤离完。”刘广明的声音冰冷,蔡司奕愣了一下。

“你身为驻军头领,居然想着第一个逃跑。”刘广明看向发愣的蔡司奕,眼神如刀一般锋利,“你可是宣武王亲自提拔的。怎么?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你吃喝玩乐就吃喝玩乐,你在集市动手打人我也没有太过追查;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连士兵的本责也忘记了?你是不是连你的部下们也不如了?”

刘广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蔡司奕头上,让他发热的脑袋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是啊,连北都太守自己面对浪涌也没有退却,他只是一个驻军头领,死了可以从驻军里再提拔一个出来,但是太守只有一个,死了就要从别的地方调任过来了。一个命比自己精贵那么多的人都没有退却,为什么身为兵人,曾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他会害怕?

“大人!属下知错!”蔡司奕“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低声喝到。

“士兵,就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本份。我虽然没有服过兵役,但是我知道你们当兵的辛苦,苦日子过久了好日子一来就容易忘本,而你倘若能守住本份,那么你才是真正的士兵。”刘广明没有去扶蔡司奕,只是快递地说,吐字虽然迅速清晰,但是语气已经有些颤抖。显然他在害怕什么。

浪打过来了。

黑色的潮涌席卷了整个北都城北城墙,五丈高的巨浪拍打在北都城高大坚固的城墙上,刘广明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一股激流突破了浪壁,以看不清的速度打在来不及站起的蔡司奕身上,这个驻军头领被激流打得仰翻,差一点就摔下城墙了。

黑色的浪潮在撞击城墙无果后,愤怒的水流选择了另外一个突破口——北都北门。

北都北门完全没有关闭的迹象,因为近万的劳士仅仅进去了两三千人,城墙外面还有至少六千人。把门的将士没有毅力去关闭城门保护城里的人,他们害怕死人,如果他们把这六千人关在门外,那么这六千人将不可能有一人幸存。但是就在这么一瞬间的犹豫,晚了,什么都晚了。

浪潮卷着巨石泥土冲进了北都城,北门的圆形拱门承受不住水流的冲击,再加上硬泥的软化,在浪潮撞击的一瞬间就奔崩离析,巨大的石块从四丈的高度落下,把所有在下面的人砸得支离破碎。

血从废墟中流出来,黑色的泥水也拦不住这新来的液体,泥水向四周退散给血液留下了一席之地。废墟周围成为了一滩红色的池水,不知道为什么,潮涌来到这里都纷纷绕道而去,这一片区域成为了绝对的静止。

六千劳士,无一幸存。

早已经进入城里的百姓和士兵们也被突如其来的大浪狠狠地拍在墙上,他们来不及闪躲,他们更是来不及防御,碎石块像巨锤一样轰击在他们的身体上,大多数人没有时间惨叫就失去了生息。只剩下数百人抱着漂浮物随波逐流大声喊叫。

刘广明眼睛通红,面对近万人的逝去他无能为力。蔡司奕一骨碌地爬起来,脱下了身上因为湿透而沉重的草甲。

“大人!”蔡司奕看向城门,又不禁扭头回来。

“北都,要亡了啊。”刘广明声音低沉,就像在一个人的喃喃自语,“还是亡在了我的手里,如果在夏天我多开垦一点分流……”他说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混合着雨水滚落在石板上。

蔡司奕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怒自威的高大太守,现在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跪在地上哭泣。“大人!我们再把这几百人组织一下,关紧城门,说不定北都城还是有救的。”

“组织?”刘广明不哭了,他抬起头看着蔡司奕,眼睛红得发紫,像一个打烂了富贵人家的玉石后手足无措的小孩,“你还能把他们组织起来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还不知道大浪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一次。”

“够了够了。大多数人都会在正街飘荡,暗流不会把他们带到别的地方去,我们顺着正街下去,不出一刻钟就能把他们全部找到,到时候我们就从房檐上走,很快就能到北城门了。”蔡司奕拉了拉刘广明的衣袖,现在已经是救人为重,俨然顾不得地位尊卑了。

刘广明任他拉起来,站起来时甚至手脚乏力,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狗。死掉的都是他的百姓,他被宣武王封为万户侯,掌管着北都这个中宋国最大的城市,刚开始的他还年年兴修水利,扩大生产,减少税收,但是到了现在,北都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雨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的百姓们残肢断体,鲜血四溅。

蔡司奕拉着刘广明跳下城墙,登上城墙的石梯已经没有了石头,硬泥也如墨汁一般粘稠。蔡司奕穿的草鞋,他走多了这样泥泞的路,就算脚底脚面沾满了稀泥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了。反而是刘广明,蔡司奕低下头看了看他脚上的草底布鞋,这种鞋子不知道比他的要高级多少,明明是走阳光大道的写字,现在却要走这种一步三滑的烂路。还好现在的刘广明没有了主观思维,不然这个墨迹傲娇的太守直接双腿一撑地上一坐赖着不走了,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台阶下的积水越发见不着底了,北都变成了一片**,被水流带上来的群鱼在鳞次栉比的房屋空隙中间跳跃着,它们欢呼雀跃,苦的了确实他们这些无处可去的人们。

蔡司奕伸腿在水里搅了搅,除了一片片未湿透的泥片和几条跳跃小鱼之外别无他物。

“大人,我们可是要游过去啊。”蔡司奕拍了拍刘广明的脸颊,低声说道。刘广明微微地摇头,眼神呆滞呼吸平匀,显然是痴了。

蔡司奕不得已苦笑出声,这一辈子他风流倜傥成惯了,并不喜欢成亲后拘束的生活,所以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娶过老婆,青楼去过不少次,但是也没有花钱赎个娼妓出来过过日子的想法。所以他从来不曾有过孩子,现在他的太守因为被太大的自责感和压力感压得崩溃,变成了一个痴傻的人,俨然如一个心性还未成熟的“孩子”。但是这个比他还要大,比他还要高的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确让他无法接受。

“大人,你还有你的妻儿啊,你可不能就这样子傻了啊。你傻了我可背不起这个责任,积水这个深度多半已经漫到了高堂了吧,这些水就像老虎一样窥探着你的妻儿,你难道不应该精神勃发突然抖擞起来一股脑跑回去掩护他们撤离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还要我这个小小的驻军头领背你。”蔡司奕在做最后的尝试,希望借此挽回刘广明的神志。可是这个可怜的太守只是微微地摇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念着“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一个废物”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唉,算了。”蔡司奕放弃了,他蹲下身子把刘广明背在背上,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就想一只要发狠的饿狼。

“刘广明啊刘广明,你也有今天啊!已经沦落到我都可以直呼你姓名的地步了吗?瞧瞧你一天到晚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书生的酸臭味,大道理头头是道怎么都念不完。你说你懂我们当兵的,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府里,有好几个仆人侍奉着;我们这些当兵的提心吊胆一辈子,永远都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在叫我要遵守本分?本分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饭能当命花吗?可以的话我早就去当农夫了!到时候个个人都是长寿万岁之人,哪里还有什么战争!我们的命那么短,今天活着明天就死了,有什么好在意的?是,你讲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在你眼里我的理什么都是歪理,你的理什么都是正确的但是本分这个东西抱歉我没有!这种东西不能给我带来珠宝,不能给我带来佳人,不能给我带来饭粒,只有你们这些酸臭书生把它当成一回事,一直都在膜拜它,得了吧!”蔡司奕恶狠狠地骂,但同时他背着刘广明跃下水,积水直接吞没了他的胸部,冰冷的触觉让他浑身打颤。他的手掐着刘广明的大腿肉,力气大到足以出血。

但是刘广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嘴里仍然是喃喃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像天地已经和他无关。

“好吧好吧!”蔡司奕烦躁地喝到,同时又无奈地摇头,“刘广明,大人!我们要回你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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